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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沒有一定要在什麼時刻寫下些什麼的衝動,總覺得寫作這種事,是興之所至,不能有一絲勉強與束縛的,但是,此時的我卻有一種一定得留下些什麼的義務纏繞心頭,因為我不願再一次的十遲疑讓我再度失去一個或許永不再有的機會。

這是紀念我留美生活中一個重要貴人的文章。Gillert Williams;溫良恭,我的advisor。

今日,氣氛沉悶,整日提不起勁。強逼著自己讀了點書;在床上翻滾了一陣,終於,捱到了去Comcast電視台實習的時間。

製作人Carol今天很晚才到,看來是拖著疲憊的身軀勉強成行。她一進攝影棚就向我緩步走來,慢慢的開口說:Leslie, I want you to do some credits on the beginning of the show in memory of Pr. Gillbert Williams. Make a page of " In memory of Pr. Gillert Williams, 1952-2003"。什麼?是我聽錯了嗎?此時的我,半時無法回神過來。Carol看出了我的猶疑,接著說道:Don't you know that Pr. Williams passed away ? Today is his funeral。

I don't know that!!這是我唯一能夠吐出的話,我無意識地重複許多次,不 能 接 受。Carol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,把我從震驚的情緒裡拉了回來。是的,我沒有聽錯,我已失去了我生命中相當重要的一位恩師,而我,連他的喪禮都沒有出席。

我很快的把Carol要求的頁面做好,畢竟,這是我最後能為老師作的。In memory of Prof. Gillert Williams, 1952-2003。我反覆的讀著。原來,「失去」,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……。

由於ESL的課程造成了我排課上的困難,我緊張的跟系上指定的advisor聯絡,希望可以得到幫助。心裡一直祈禱著不要再遇到一個跟系主任一樣龜毛,挑剔亞洲學生的老師。見面那天,我特別緊張。第一次和老師見面,是一個陽光燦爛的秋日午後。老師是一位友善的中年黑人,他的爽朗在我推開他研究室的剎那,就已趨走了我的不安。打過招呼後,他親切的說他想喝汽水,要我陪他到樓下vender去買。我們邊走邊聊,很快的,他幫我找出了方法解決了我的難題。回家時,我很興奮,不僅僅是因為我終於解決了我修課的困難,還有慶幸自己的好福氣,遇到一位可愛的老師。

第一個學期,我成了老師大學部課程的助理。雖然改考卷很煩人,登記成績很瑣碎,但是老師體貼的免去我每週跟課的工作。他說他知道我剛來還不習慣,美國大學生又很計較分數,為了不讓我被刁難,我可以不用週週陪老師上課。我很高興,到不是因為可以不用上課的原因,而是慶幸我遇到了一個願意用同理心關懷國際學生的好老師。

當時,老師最常說的話就是,國際學生遠渡重洋來讀書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,他覺得系上不應該在百般刁難,應該多體貼我們才是。說真的,老師是我在美國這段期間唯一說過類似評論的人。對於我這個還在努力學習獨立生活的大小孩來說,老師的說話,讓我相當溫暖。

第一個學期因為擔任助教的關係,我跟老師有許多互動的機會。在他的要求下,我也開始了每週一次中文教學的課程。老師很堅持要我幫他取一個中文名字來作為開啟中文學習的第一步。取名字?這可真是難倒我了,這可是事關重大,我豈敢造次?因此,我只好跟爸爸求助。 爸爸也相當給面子,不花幾天就想好了一個相當有深度的名字──溫良恭。說真的,我真的很佩服爸爸的對於中文的聯想力。

跟老師解釋了名字的意義後,他很滿意的接受了。隔週見面時,他興奮的告訴我他把名字拿給別的中國學生看,那個學生有兩個評論,一是我的中文字寫得相當好看,二是這個名字一定是出自一個很有學問的人。原來,老師到處拿著我寫給他的名字四處炫耀。他說他有中文名字了,也要開始學中文了,以後不一定可以到台灣來教書。接著,他就開始興致勃勃的問我台灣有哪些學校有傳播的課程讓他來教。老師的天真,讓人印象深刻。

第一個學期之後,我因為課程較重就少了跟老師的聯絡。再見面時,我發現老師竟然瘦了好多,尤其是他的一雙手,老是抖個不停,不聽使喚。老師說,他得了不明原因的肌肉萎縮症。怎知,這一個小的不起眼的開端,竟悄悄的用讓人措手不及的速度侵蝕老師的原本強壯的軀體。才一個學期不見,老師更瘦弱了!

夏天,是密西根最迷人的季節,也是我跟老師有最多回憶的季節。那年,我們一對一的進行了independent study,是有關傳播管理的課程。一週一次的討論,我認識了另一面閃耀著學術光芒的老師。在老師熱心的安排之下,我也得到了電視台實習的工作,因為老師覺得這樣的經驗對我往後的發展很有助益。呵呵,老師果然看出了我的懶惰本質,他半勸半要脅的把我推進一個我根本不曾奢望的實習工作。我嘴裡雖不情願,心裡倒還頗感激老師的提攜。

課餘,我也跟其他幾位台灣同學,在夏日的溫暖天氣裡,兩次造訪老師的新居。一次,我們下廚為老師準備道地的中國菜;另一次,則是老師請他的姊妹為我們準備了可口的美式家庭口味。老師總是很高興的跟我們聊著天,樂觀的說著他覺得自己有越來越恢復的跡象。但是,呈現在眼前的事實卻似乎不是如此,我們很難不注意到那可怕的疾病在老師身體上留下的痕跡。老師,是一天比一天虛弱了。

但是,萬萬也想不到這疾病竟會奪人性命。雖然這個學期系上就通知我更換指導老師的消息,但我也不曾認為那會是個警訊。我竟然只是單純的猜想或許老師是因為想好好修養,這學期才會不想到學校教課。

從來就不曾如此深刻的體認生命的脆弱,上週學姊還告訴我跟老師見了面的經過,提醒我找個時間去探他。心想多約幾個人改天一起去吧,沒想到,電話都還沒來的及打,老師就走了。而我,卻除了責備自己的疏忽之外,什麼都沒能作。就這樣,我突如其來的被告知,茫然的,我跌坐在與老師相處的回憶片段。連眼淚,也來不及醞釀……。

回家途中,我哭了。恨自己的懶惰,也恨自己的來不及。

我不能再讓「來不及」的追悔成為我與老師最後的一點聯繫,我暗暗發誓。不能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,一定要留下些什麼,紀念我這位可敬的老師;這位在我最最需要幫助時伸出溫和雙手的老師。雖然他走了,但我相信在天國的他手必然不會再抖了。我會永遠記得,2001年的秋天,有這樣的一個人,進入了我的生命。

這是我跟老師Prof. Gillbert Williams的故事,請原諒我雜亂的敘述,因為此刻的我實在有太多回憶的思緒不停打斷書寫。寥寥數語,只希望能在人間留下一些對老師的懷念。謹以此文,遙祭我可敬可愛的恩師;願他在天的那一方,得以安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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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pril222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